1、创作是并没有什么秘诀,能够交头接耳,一句话就传授给别一个的,倘不然,只要有这秘诀,就真可以登广告,收学费,开一个三天包成文豪学校了。以中国之大,或者也许会有罢,但是,这其实是骗子。
2、如果是战斗的无产者,只要所写的是可以成为艺术品的东西,那就无论他所描写的是什么事情,所使用的是什么材料,对于现代以及将来一定是有贡献的意义的。为什么呢?因为作者本身便是一个战斗者。
3、倘只看书,便酿成书橱。
4、丢开了当面的紧要的敌人,却专一要讨论枪的亮不亮(此说如果发表,一定又有人来辩文学遗产和枪之不同的),我觉得实在可以说是打岔。我觉得现在以袭击敌人为第一火……
5、空谈之类,是谈不久,也谈不出什么来的,它终必被事实的镜子照出原形……
6、然而在实际上,文学界的阵线却更加分明了。蒙蔽是不能长久的,接着起来的又将是一场血腥的战斗。
7、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,肩住了黑暗的闸门,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;此后幸福的度日,合理的做人。
8、至于人物,则一者因为基本练习不够(如素描及人体解剖之类),因此往往不像真或不生动,二者还是为了和他们的生活离开,不明底细。……要救这缺点,我看一是要练习素描,二是要随时观察一切。
9、先前的人,只知道"为儿孙作马牛",固然是错误的,但只顾现在,不想将来,"任儿孙作马牛",却不能不说是一个更大的错误。
10、凡活的而且在生长者,总有着希望的前途。
11、做梦,是自由的,说梦;就不自由。做梦,是做真梦的,说梦,就难免说谎。
12、事实是毫无情面的东西,它能将空言打得粉碎。
13、必须如蜜蜂一样,采过许多花,这才能酿出蜜来,倘若叮在一处,所得就非常有限,枯燥了。
14、煮豆微撒以盐而给人吃之,岂必要索厚偿,来生以百豆报我,但只愿有此微末情分,相见时好生看待,不至伥伥来去耳!
15、骂人是中国极普通的事,可惜大家只知道骂而没有知道何以该骂,谁该骂,所以不行。现在我们须得指出其可骂之道,而又继之以骂。那么,就很有意思了,于是就可以由骂而生出骂以上的事情来的罢。
16、旧形式的采取,或者必须说新形式的探求,都必须艺术学徒的努力的实践,但理论家或批评家是同有指导,评论,商量的责任的,
17、人们因为能忘却,所以自己能渐渐的脱离了受过的苦痛,也因为能忘却,所以照样得再犯前人的错误。
18、文学有阶级性,在阶级社会中,文学家虽自以为"自由",自以为超了阶级,而无意识地,也终受本阶级的阶级意识所支配,那些创作,并非别阶级的文化罢了。
19、[左联]其实,左联开始的基础就不大好,因为那时没有现在似的压迫,所以有些人以为一经加入,就可以称为前进,而又并无大危险的,不料压迫来了,就逃走了一批。这还不算坏,有的竟至于反而卖消息去了。人少倒不要紧,只要质地好,而现在连这也做不到。
20、古埃及的奴隶们,有时也会冷然一笑。这是蔑视一切的笑。不懂得这笑的意义者,只有主子和自安于奴才生活,而劳作较少,并且失了悲愤的奴才。
21、保存旧文化,是要中国人永远做侍奉主子的材料,苦下去,苦下去。
22、我先前自负,从来不知道所谓疲劳。现在才知道是不对的,所以并无大不同者,乃是因为并未疲劳,也就是并未出力工作的缘故。
23、清的康熙,雍正和乾隆三个,尤其是后两个皇帝,对于"文艺政策"或说得较大—点的"文化统制",却真尽了很大的努力的。文字狱不过是消极的—方面,积极的一面,则如钦定四库全书,于汉人的著作,无不加以取舍,所取的书,凡有涉及金元之处者,又大抵加以修改,作为定本。此外,对于"七经","二十四史",《通鉴》,文士的诗文,和尚的语录,也都不肯放过,不是鉴定,便是评选,文苑中实在没有不被蹂躏的处所了。
24、青年又何能一概而论?有醒着的,有睡着的,有昏着的,有躺着的,有玩着的,此外还多。但是,自然也有要前进的。
25、我的作品在《新青年》上,步调是和大家大概一致的,所以我想,这些确可以算作那时的"革命文学"。这些也可以说,是"遵命文学"。我所遵奉的,是那时革命的前驱者的命令,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,决不是皇上的圣旨,也不是金钱和真的指挥刀。
26、和朋友谈心,不必留心,但和敌人对面,却必须刻刻防备。
27、我们要运用脑髓,放出眼光,自己来拿!
28、心事浩茫连广宇,于无声处听惊雷。
29、口重温历史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,指示着将来的命运,只因为涂饰太厚,废话太多,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。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,只看见点点的碎影。
30、孩子是可敬佩的,他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,想到地面下的情形,想到花卉的用处,想到昆虫的语言;他想飞到天空,他想潜入蚁穴。
31、必须敢于正视,这才可望敢想、敢说、敢做、敢当。
32、一切文艺,是宣传,只要你一给人看。即使个人主义的作品,一写出,就有宣传的可能,除非你不作文,不开口。那么,用于革命,作为工具的一种,自然也可以的。
33、文人的遭殃,不在生前的被攻击和被冷落,一瞑之后,言行两亡,于是无聊之徒,谬托知己,是非蜂起,既以自炫?,又以卖钱,连死尸也成了他们的沽名获利之具,这倒是值得悲哀的。
34、所以现在的中国,社会上毫无改革,学术上没有发明,美术上也没有创作;至于多人继续的研究,前仆后继的探险,那更不必提了。国人的事业,大抵是专谋时式的成功的经营,以及对于一切的冷笑。
35、巨大的建筑,总是由一木一石叠起来的,我们何妨做做这一木一石呢?
36、在我自己,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迫切而不能已于言的人,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了,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,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,使他不惮于前驱。
37、血沃中原肥劲草,寒凝大地发春华。
38、古人所谓"穷愁著书"的话,是不大可靠的。穷到透顶,愁得要死的人,哪里还有这许多闲情逸致来著书?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候补的饿殍在沟壑边吟哦;鞭扑底下的囚徒所发出来的不过是直声的叫喊,决不会用一篇妃红丽白的骈体文来诉痛苦的。所以待到磨墨吮笔,说什么"履穿踵决"时,脚上也许早已经是丝袜;高吟"饥来驱我去……"的陶征士,其时或者偏已很有些酒意了。
39、节省时间,也就是使一个人的有限生命,更加有效,而也即等于延长了人的生命。
40、战士的日常糊口,是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,然而又无反面可歌可泣相关联,这才是实际上的战士。
41、文艺本应该并非只有少数的优秀者才能够鉴赏,……应该多有为大众设想的作家,竭力来作浅显易解的作品,使大家能懂,爱看,以挤掉一些陈腐的劳什子。
42、哪里有天才,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功夫,都用在工作上的。
43、中国者,中国人之中国。可容外族之研究,不容外族之探捡:可容外族之赞叹,不容外族之觊觎者也。
44、人到无聊,便比什么都可怕,因为这是从自己发生的,不大有药可救。
45、我不过一个影,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。
46、只要愿挤,时间总还是有的。
47、时间就是性命。无端的空耗别人的时间,其实是无异于谋财害命。
48、人间世事,恨和尚往往就恨袈裟。
49、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,用瞒和骗,造出奇妙的逃路来,而自以为正路。在这路上,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,懒惰,而又巧滑。一天一天的满足着,即一天一天的堕落着,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。
50、我三十岁不到牙齿就掉光了,满口义齿。我戒酒,吃鱼肝油,以望延长我的生命,倒不尽是为了我的爱人,大半是为了我的敌人,我自己知道,我并不大度。
51、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,没有专用过一个人,往往嘴在浙江,脸在北京,衣服在山西,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。
52、但我以为一切文艺固是宣传,而一切宣传却并非全是文艺,这正如一切花皆有色(我将白也算作色),而凡颜色未必都是花一样。革命之所以于口号,标语,布告,电报,教科书……之外,要用文艺者,就因为它是文艺。
53、时间就象海绵里的水,要挤总是有的。
54、力求清宁,偏多滓秽……但这些都由它去,我自走我的路。
55、无产文学,是无产阶级解放斗争的一翼,它跟着无产阶级的社会的势力的成长而成长。
56、抉心自食,欲知本味,创痛酷烈,本味何能知?
57、在我自己,总仿佛觉得我们人人之间各有一道高墙,将各个分离,使大家的心无从相印。这就是我们古代的聪明人,即所谓圣贤,将人们分为十等,说是高下各不相同。其名目现在虽然不用了,但那鬼魂却依然存在,并且,变本加厉,连一个人的身体也有了等差,使手对于足也不免视为下等的异类。
58、战士的日常生活,是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,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之部相关联,这才是实际上的战士。
59、用奴隶或半奴隶的幸福者,向来只怕"奴隶造反",真是无怪的。要防"奴隶造反",就更加用"酷刑",而"酷刑"却因此更到了末路。
60、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,然而更多的事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。